十六

接下来发生的事情，表明斯特里克兰德太太是一个很有性格的女人。她所蒙受的不论什么痛苦，她都隐藏起来。她很精明，看出来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厌烦命运不幸的喋喋不休，不愿意看见痛苦的影子。每逢她外出——因为同情她的不幸，她的朋友们都急不可待地招待她——她做出的姿态完美无缺。她很有勇气，却又不有理不饶人；快快乐乐，却不给人硬撑的样子；她似乎更愿意倾听别人的痛苦，不在意讨论自己的痛苦。不管什么时候说起她的丈夫，她都有无限的遗憾。她对斯特里克兰德的态度起初让我迷惑。一天，她跟我说：

“你知道，我相信你说查尔斯一个人在巴黎是弄错了。我从某些渠道获得的消息，我虽不能告诉你，可我知道他不是自己一个人离开英格兰的。”

“要是这样的话，把自己的踪迹掩藏得滴水不漏，他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天才。”

她目光投向一边，脸色有点发红。

“我的意思是说，如果有人跟你谈论这事儿，说他和某个女人私奔了，你大可不必非要争辩一番。”

“当然不会的。”

她换了话题，仿佛这是一件和她毫无关联的事情。我不久发现，在她的朋友中间流传着一个很特别的故事。他们说查尔斯·斯特里克兰德迷上了一个法国舞女，是他在帝国大剧院里偶遇的，随后带着舞女去了巴黎。我不知道这股风是如何刮起来的，但是，莫名其妙的是，这股风为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带来了很多同情，同时为她树立了一些威望。利用这样的人气为她决定从事的职业很有用处。麦克安德鲁上校说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当时不名分文，没有夸大其词，她尽可能早地挣到养家糊口的钱是必要的。她拿定主意通过和这么多的作家交往甚密的优势挣钱，便刻不容缓地去学习速记和打字。她受过教育，这让她比一般的打字员起点更高，而她的故事又让她吸引了客户。她的朋友都答应给她活儿干，而且留心向别的客户推荐她。

麦克安德鲁夫妇膝下无儿无女，生活条件十分优裕，主动担当起抚养她的儿女的责任，因此斯特里克兰德太太只管养活自己就行了。她租出公寓，把家具卖掉。她在威斯敏斯特一带的两间小房里住下来，重新面对这个世界。她精明能干，在这个世界闯荡成功，是十拿九稳的。